紅豆麵包

紅豆麵包今年11歲
雙頰胖嘟嘟的不脫嬰兒肥 體型像是嬰兒的直接放大版
一點都沒有要邁入青春期(13 UP)青黃不接的尷尬模樣

我從以前就一直知道小孩子可以殘酷的很天真
(比如忽略妳跟他媽年齡的差距 直接稱呼妳為阿姨)
所以當他們因為紅豆麵包豐潤(?)的體型而取笑他"肥豬"的時候
我這個相對的大人似乎也沒有權利在他們的社交語言裡多置喙什麼
因為他們還不了解那句話的殺傷力 不了解語言暴力比拳頭還可怕
他們的社交語言尚未進化的那個階段 施予者與被授者都還對語言背後的威力一知半解
如果那時候大聲的斥責他們 紅豆麵包可能才會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正被傷害
而我根本就不想這樣做 也不想讓他們那麼早就開始巧言令色
這算是我單方面尚未完全擺脫的少年叛逆吧

回到紅豆麵包
他跟一般的準青春期小鬼很不一樣的地方在於
他無時無刻都在笑
(不是廟會老童子面具的笑喔 每次在民雄廟會看到都緊張到流腳汗 明年萬聖節變裝老童子應該效果不錯)
當然不是那種發嗲討好的笑 他講話的時候隨時都帶著笑意
句子與句子中一定参雜著笑的咯咯聲
具體一點說來就像是有個隱形人在他背後搔他癢那種感覺
他也很懦弱並且不善於說謊
以他這個年紀來說應該要謊言滿天飛了
但是紅豆麵包只要謊話一出口 看他眼皮就知有沒有(好失敗的對句)
只要他一撒謊 眼皮抖動的程度就跟癲癇一樣 想刻意視而不見都很困難
對比我小時候油條的樣子就覺得他好慚愧(這方面 老師不是叫假的)

一個說謊技巧很差的小孩 是學不會如何蓋築堅固的心牆 如何嘴硬的
紅豆麵包的媽媽和爸爸是聾啞人士 但不一起生活
他還有一個姊姐 在另外一個地方留著一半相同的血液 分開長大
在某天的小日記裡
他寫道:我最懷念的時光 是媽嗎暑假帶我和姐姐去高雄玩坐捷運 很好玩....巴拉巴拉(省略)
但是要回去的時候 我都會偷偷躲在床底下流眼淚 因為媽媽要走了 我就很難過

之前看到這篇 我都很努力的忍住心中欲起動的硬漢模式
想狠狠甩他一巴掌然後抱著他噴淚(金變態沒錯!)
然後告訴他這不是能隨便寫在聯絡簿讓學校老師幫你評分的東西
做人有自尊 要好強 要悲怒不形於色 怎麼可以這麼軟弱說哭就哭(又寫在聯絡簿上)
不過是搭個捷運 有什麼好懷念的!(更何況暑假是免費搭乘)

我心裡有底 這是某種程度上的投射作用 我看到了我很早就遺失的東西
一個被迫丟棄 不管你以後長大多麼努力尋找 就是再也無法找回來的靈魂年紀
掩藏不住的忿怒和嫉妒 最後合成一種頗為複雜的羨慕情感

很少人有的特質 透明和柔軟(還有嬰兒肥)在紅豆麵包身上一覽無遺
他懶散愛說謊(但技巧很差)也不是個出鋒頭(是小猴子的跟班)的人物
隔代教養讓他有點阿罵's boy的依戀
這一切的不完美卻描繪出一個我心中最健康的男孩圖像

那天小猴子很不識相的問他:你媽媽爸爸是聾子和啞巴 不會說話對不對?
正在我心驚膽跳紅豆麵包會落淚變臉的同時(也不禁讚嘆兒童和歐巴桑是世界上最不知分寸為何物的人種)
紅豆麵包發出了他的招牌咯咯聲
回答:我會比手語啊 我要吃飯(手掌撥嘴) 我想睡了(雙手合掌靠在頭側)
我肚子餓(在肚子上畫一弧線)
我趁機問他: 那如果有一天你要跟你媽媽說你懷孕了呢?
紅豆麵包不虧是個智商不高的小孩 立刻在他肚子上畫了一個同樣的弧形 回答我: 就這樣啊
小猴子在一旁笑的東倒西歪 紅豆麵包才後知後覺一邊笑又一邊不甘願的對我說: 你不要害我喔 我哪會懷孕

人的容貌會改變 信仰的東西也跟著改朝換代
我無法再認同那套憤世忌俗 自溺自殤的末日英雄主義
世界本來就不是繞著一個人轉
笑著打混也從來不是一件輕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