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0日 星期三

狼人單車記

在踏上單車的那刻,腦中第一個浮現的庸俗想法便是買醉。

我要喝到爛醉,躺在湖邊的草坪上滾來滾去,把嘔吐物傾瀉在看起來也不是挺乾淨的湖畔裡。要在草地上無賴發洩的打滾,我身上穿著的寶貝海藍色風衣勢必得脫下來,妥協之下,我換上可以盡情打滾的灰色帽t,免去衝動洩欲之下還得把大衣拿去乾洗的窘境。換上合適的運動裝後,我又想到,我根本不喜歡喝酒,更直接一點就是討厭斃了,我寧願跟隨廖峻的民俗尿療法,也不想讓我們這脈古老又優雅的血統受到酒精的毒害,一直覺得酒很臭的人為什麼還要在心情比狗屎還臭的關鍵時刻火上加油?漸漸瀕零崩潰邊緣的我,會不會在喝了第一口後,怒極攻心大罵:「開什麼玩笑,這東西!」,當下把酒瓶摔成兩節找全家大夜班店員的腦門砸去呢?不,這不是我的用意,在一個月的其他29天裡,我可是一個非常注重公民道德和禮節教養的好國民。

繼續漫無目的繼續往前騎,想播出去的幾通電話侷促又不安,變身的欲望從小腸一路蔓延到喉頭,力道不小心沒拿捏好,手機上的通話鍵被我彎曲的黑色爪子按穿了過去,窟窿陷落在我的拇指和肥軟的肉墊中間。
楞楞地望著我手上的新作品,我感覺到一點中風的徵兆,內臟緩緩停止運作,鼻頭前端變得潮濕,而舌頭像被碾過的麵皮,又大又薄掛在森白獠牙的外頭。我跑進麥當勞想吃點東西,點餐時卻發現大舌頭一無是處,連"六號超值全餐"都無法正確發音,後來好心的店員當我點了一份兒童餐。遞給我發票時,她眼神盛滿人道光輝,她拍拍我耳朵快立起來的前額,職業性戴上鼓勵弱者的微笑:「小弟弟,加油喔,姊姊相信你一定是舞會裡最棒的」她比了一個韓劇的少女加油手勢,這樣溫柔的對我信心喊話。

城市裡沒有叢林,沒有十五的月圓,沒有可供狼嚎的庇護山崗。對動物來說有點負荷的反式脂肪讓我有點昏昏欲睡。我想像這是一條可以通往台九線的道路,無法止住全身抽搐和呼吸過度的變身期間的過渡疼痛,紅綠燈上面的讀秒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原型畢露的倒數計時?握住把手的手指關節漸漸冒出粗硬又扎手的新毛,雙眼因為皮膚劇烈擴張和底下蹦出的黃棕獸毛導致我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到了北回歸線呢,症狀的痛楚會減輕一些吧,在我快失去意識之前,東部與西部的交界像卡布其諾上的奶油緹花,思緒攪拌下讓人產生幻覺。我想我坐在山間彎路的樹下,不耐煩咒恨毒辣的太陽,那座蒼白且呆板的地理指標在瑞穗一片草綠間閃閃發亮......太陽漂流到眼前,發散出紅色藍色黃色的光芒,如果這是進入奇幻世界前的X光掃描,那我即將前往的世界可能是由寶萊塢的舞台燈光設計師一手打造。

一輛警車從我眼前呼嘯而過,光影的碎屑還殘留眼底,我再度打起精神即使變身過程使人身心俱疲,騎到水上我也看不見滿園臭臭的乳牛和鴕鳥。媲美八千里路雲和月的下鄉長征讓我瞬間恢復了快斷線的一絲理智,說什麼也不能在危及時刻忽略膝關節的健康。

計畫再度轉彎,我往一條下坡的街道滑落,街道右邊的一座老人安養院在入夜後幽微月光的映照下,看起來好像中世紀的鬼屋城堡,吸血鬼伯爵會不會就在頂樓水塔旁,癡癡等待他的新婚嬌妻。好像每扇綠色窗簾的後面都有個消瘦的身影,發散旁大的孤寂怨念。我好不容易捱住潛入醫院宜探究竟的好奇心,壓抑住解放城堡裡各各有著滿頭銀髮,被時間遺忘,逃避死神的憔悴容顏,我們可以組成狼人與吸血鬼的環台健行團體。時間一分一秒逼近,為了成功跑道安全的地方變身,我必須把所有與超自然生物夥伴的養身觀光運動拋在腦後。遠方鐵鍊的銀光在月光下璀璨且炫耀地閃爍著,召引著亟欲尋找歸屬的魂魄。

我快要得到安慰了,是吧?
豆大的淚珠從我黑白視野的黃眼珠串串滴落,像小溪灣流成河,穿越我毛茸茸的臉頰,柔軟濕潤由毛細孔滲進肌膚內層,穿透血管,遍及全身的痠痛使我想要不顧一切淒厲地嚎叫,我想看著天上圓圓亮亮的那盤東西盡情奔跑,我想要撕開母鹿的咽喉,大口大口從溫暖的頸項開始享用新鮮的獵物,我想要撕裂,我想要破壞所有人類社會裡虛假的微妙平衡,我想要傷害任何目光所及的生命體。

最後,我扔下單車,褪下被變身後拱起的背脊和蓬鬆的茂盛的獸毛撐破的胸罩內褲。飛躍一尺高的花圃,佔據鞦韆那幾個男孩的頭顱,像豆莢裡的豌豆那樣,剝剝剝,從頸關節那迅速分離,我全身顫抖,貪婪地支解他們。好久沒這麼滿足,伏倨在鞦韆的沙地旁享用大餐,只有這個時候沒有人敢侵入我的領地,盡情吸吮孤獨,他們不理解這對我有多重要。

我抽了根男孩大腿開心地啃蝕,咬下一口接近股動脈,鮮嫩彈牙的內側部位,霎時鮮血四濺,鞦韆在錯落的樹影下擺蕩,有時好像快摸到月亮,我忍不住喉間溜出震震舒服的咕噥聲,腥紅溫熱的體液也隨著我的最後一聲嚎叫,從空中四散而下,我伸出又大又薄的濕舌頭試圖品嚐,點點滴滴的鮮甜滋味在舌尖化開。

能不用再受到傷害的脅迫(除了銀子彈之外),人類的回憶全都消失也沒關係,要這樣一輩子毛茸茸最後得被逼著走上女權主義,露毛露點的狼人先鋒也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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