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13日 星期一

平交道

為了見他一面,解放所有的不安,我趕著回家。

但當我置身大路中間時,周遭風景又變得那麼熟悉,我以為我是等待歸鄉的異地遊子,眼前卻矛盾出現家鄉風景。L形的路口交錯輻射數條鐵軌,傾斜的平交道柵欄隨著紅色的警示燈和響鈴緩緩降下。在那之後,是淡藍色的鐵皮工廠改建的水上樂園,夏天會有穿著鮮亮泳衣的孩子們,像夏季昆蟲,順著恐龍滑水道於一陣又一陣的水浪出沒。冬天還沒走,夏季昆蟲早已埋葬在枯枝落葉裡,泳池也安靜的要死。

淡藍色鐵皮工廠對面矗立一棟採高更為科幻的檜木工廠,樹木古老的靈魂大塊大塊地橫躺,那裡是一座分屍斷肉的林木屠宰場,看起來相對寧靜。木屑和檜木香味混雜著氯水味,只在平交道後面的那段路飄散開來。我跟著平交道上的指示倒數著讀秒,期待載滿歸人的火車快點通行。然後才能跳著步伐,踩著被鐵軌分開的圓石子,深吸一口對面大街的氣味。

只是,應該待在車廂裡的人們意外地出現在鐵道上。一群臉上帶著滿足表情的過客,在列車駛進的前一秒,從對街穿越平交道。他們說說笑笑,臉上有些光彩。我抬起頭,尖叫聲還卡在喉頭,就看見疾速行進的火車瞬間擦掉了所有的面孔。就像發狂的教師,把學生不堪入目的笨拙字跡用橡皮擦粗暴擦掉,擦到簿子都破了那樣的力道。

原來結束就是這麼一回事,沒有血,也沒有淚。輪下竄出的哀吼厲鳴短暫地像幻覺,火車不斷前進、遠行,直至帶著那些痛苦的聲音消失在前方。平交道的柵欄升起,我一步也踏不出去,累得只能席地而坐,任憑驚恐入侵。

有人從後面走來,坐在我左邊,並流暢地伸出右手攬住我的肩,往他靠攏。
他出現了,用照顧流浪動物的溫暖眼光安慰我一切都沒事,不要害怕。我頹然收起爪子,用濕濕的鼻頭磨蹭他的臉頰。我們同意牽手回家,經過鐵軌上飛散的皮肉、枝骨、內臟,他也貼心地提醒我的大近視眼,小心別踩到腳邊的眼珠子了。

只是他那張恬然適意的側臉,好像能吃光所有情緒。
看著容納著黑洞的五官,我只想放聲逃命。

原來所有不切實際、用來寄托希望的幻想,最終都只證明是恐懼的投射。
而且會讓我睡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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