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31日 星期五

一百年後見


今年的跨年對於全世界愛湊熱鬧的群眾來說或許沒有太特別的意義,一如往常要倒數、一如往常集體催眠看政府浪費錢汙染空氣放煙火、一如往常有很多曠男怨女會在重要前夕上網找伴、一如往常很多人會被警察釣魚。對於迷信的人來說2011可能就是世界末日前揮霍人生的最後時光。對於今年的台灣,恰好碰上建國百年(而且武昌起義不是十月十號嗎?連國慶都要算虛歲啊!),100是個怎樣看都很好大做文章的日子。

小時候的我大概也沒想到可以活著撐過一百年,每天頭破血流回家,都不是因為今年秋冬又再度掀起流行話題的校園霸凌,而是動作太粗野,開玩笑不懂節制,比如像睡前吃飛壘,又同時興起倒立的念頭,結果生吞了一個超大飛壘泡泡卡住氣管,臉色發青無法呼吸,連滾帶爬下樓梯跟阿姨求救的奪魂體驗。還容易因為一些小病痛或是些許的不對勁就懷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我還記得胸部剛發育的時候,每天洗澡都被胸腺體那股硬硬好像腫瘤的觸感嚇到,以為自己得乳癌,恰巧親戚又在同時間因為乳房腫瘤開刀,我還查了小叮噹人體醫學百科,知道遺傳疾病的威力後,除了幻想星期三便服日要穿什麼,那時期其他的腦袋空間都在哀嚎為什麼我這麼小就得了絕症。那一年我11歲,一直活在隨時都會死掉的陰影下,現在想起倒是多花點心思不要弄傷自己好像比較實在,ex:穿拖鞋打羽球結果殺球時削掉一塊腳拇指的肉,or推家裡的鐵門結果沒注意到後面的鐵板(暗器?)又把腳後跟的肉削掉一塊。

現在要我想起哪年的特定節日是怎樣度過,真的連一丁點細節都很難清楚歸位。我可以清楚記得有哪些開心的事,哪些遺憾的事,哪些說不上來梗在心頭牽掛的事、還有哪些又哭又笑天氣還一直飄雨,冷得要死的日子。但是就是記不清那些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時間的框架無助於給自己一個交代,幫每一段歷程劃重點的行為也很為難自己(要是剛好遇上難堪的日子,以後想忘都忘不掉,那不如一了百了好了。)

不管你相信涅槃輪迴或是跨年倒數人擠人,結束的那一刻其實都是新遊戲的開始。談談這一年,上半年悠哉地處在倒數的情況下,持續期待一個未知的東西爆炸(唉唷,我跟蔡國強一樣耶),然後來到下半年,帶著孵化很久的炸彈(痾,這是rhetorical,王卓鈞不要抓我)來到京城,亂七八糟狗屁倒灶的事在一片看起來榮景十足的前提下默默鋪陳開來,因為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所以我的防毒系統癱瘓不是時機,完全沒意識到危險性,又莫名其妙捲入一段被佛祖警告的白鶴報恩之戀。駝著一大袋尚未卸載的怒氣來到秋天,我還是學不會鐵齒這件事的教訓,毫無預警的事又接著發生,我踏上了與尼祿打拳練身體的功夫之路,從那時候開始,兩隻腿從來沒有一天是健全的。後來這兩個各懷鬼胎的奸詐小人在一場不可避免的災難性悲劇中,不得不狗急跳牆,打開天窗說亮話(?)。之後,夕陽照進來的房間沒有變成粉紅色,這裡馬路還是一堆狗屎。everything is uncertain, future is unwritten,我猜我大概一輩子都戒不掉倒數的壞習慣,遇到困境就開始倒數,遇到順境又不可自拔陷入焦慮相信事情不會那麼美好而不自覺倒數。似乎永遠都在準備逃跑,背水一戰也要保留全屍、全身而退。

一百年它終究還是要來了,如果在明天結束之前天不要有不測風雲的話,我以後真的可以很自豪跟徒子徒孫烙狠話,你祖媽(這時候用終於不是髒話了)可是經歷民國一百年的活古董。然後也可以跟他們講,你祖媽的朋友們每個都很灑脫,沒有人大張旗鼓或扭扭捏捏替這個日子緊張,我們曾經用沾滿噴漆的手拿鹽酥雞吃,躺在用酒精膏毀容過的羅馬競技場累到睡著,騎著機車絕望地繞著迴峰的山路。可是在一百年的時候,大家很隨興地各自旅行。她跑去高雄海邊靈修;她見色忘友一個月前就訂了愛慾民宿;她周旋於其他bitch的坑錢婚宴;他跑去寺廟吃雞排;他為了自助旅行閉關充電;他跑去大賺死觀光客的錢;她跑回阿里山探望茶葉和照料茶葉的那個人;他,不知道要幹嘛,但我猜總是會有小女生陪在他身邊。

我會坐在前往花蓮的列車上。因為搶不到票,不能安心看著窗外風景自溺。左顧右盼,包縛在侵佔座位的危機感中一直盤算著,就算不倒數,100年前的時間還是一滴也不留地消失殆盡。糟糕的壞事,想放火殺人的怒氣都會卡在99年,不會再往前了。不是因為新的一年就會有新的開始這種開學日記講來騙您老師的標語,而是,如果世界上依舊殘存大量偏激、死心眼、好勝心強、不擅表達情緒的人們,這是唯一的說法可以說服這些劣勢族群繼續留下來的理由,留下來很有生氣、充滿活力嘲笑這個容易陷入瘋狂的世界和沉溺悲壯慘情不可自拔,情感洋溢的多數正常人。我們還有絲希望苦中作樂,而且因為至死不渝的扭曲人格而相信心誠福至這件事。

大家100年後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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